桐山千夏

下雨了谁为你撑伞

【凹凸乙女/安莉洁】属于我们的小小的逃亡之旅


*小柠檬单人性转注意

*ooc预警



那大概是九月末的事情了,正值天气转凉,给孩子们上钢琴课的时候,曲子弹到一半,我大声地打了个喷嚏。

全班哄堂大笑,只有一个蓝头发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笑,眼神直直地盯着窗外,有只蝴蝶在绕着音乐教室的窗口飞。

那个样子,像极了我小时候遇到过的一个人。


【1.】

我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搬过不少次家,有一次搬到了一个大院里,据说我有个远房的姑姑也住在那边,搬过去是为了好照应,但我以前从没在别的亲戚那边听到过关于她的事情。

搬过去之前爸妈才说起那个姑姑,说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外面有了野男人,生了孩子,结果男人转手就抛弃她,去追求他的诗人之路了,当然最后是死是活,没人知道,他也没再回来看过姑姑和他的孩子一眼。

对,姑姑有个孩子,和我年纪差不多,也就是说我有个表哥。这是我在爸妈房间门外偷听到的。后来我爸妈觉得既然都要搬过去了,干脆就把姑姑和表哥那事搁我坦白了。

搬过去那天爸妈请姑姑到新房吃饭,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所谓被忧郁缠绕的憔悴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。姑姑的房间在大院角落,又小又破,除了离厕所很近以外基本一无是处。饭桌上我问爸爸:为什么表哥没来?

不能怪我不会说话,而是因为当时计划生育政策,我是独生子女,从没体验过有个兄弟姐妹的感觉,所以就那样直截了当地问了,空气一阵尴尬。妈把一只油焖大虾夹到我碗里,我似懂非懂,把虾囫囵吞枣般塞进嘴里,没再多说什么。

饭宴结束后姑姑回去了,爸妈才把我叫到他们的房间里,委婉地说了一大段话,大意就是我的姑姑,精神上有点问题,平时还好,一旦发疯就神神叨叨的,根本不管表哥的事情。

最后他们告诫我,最好少跟姑姑他们来往。我左耳进右耳出,没在意他们到底跟我讲了什么。

当时上的学校离住的地方不远,徒步也就十几分钟,有天因为台风原因提早放学,回到大院的时候,里面安安静静的,所有的邻居都不在家。不知是不是好奇心使然,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姑姑的小破屋门口,听到里面传来拖把拖过地面的声音,于是透过破旧的门上那些小小的缝隙,使劲地往里面窥探,结果按着门的手忽然不小心一推,随着嘎吱一声,虚掩的门就这样打开了。

我猜想门里面是我的表哥,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,我还是惊呆了。

他在打扫房间,对我这个意外的来访者并没有感到非常惊讶。忽略那一头蓝发和别在头上的充满违和感的女式柠檬发卡,他好看得简直不像人类,高高瘦瘦的,一双绿水晶般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我,让我有些出神。

都说儿子像妈,可他和姑姑一点都不像,双眼清澈,没有那个女人带着的沉重的忧郁,直觉告诉我有那样干净眼睛的人,一定不是什么不好的不能接触的家伙。

我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我表哥,还是其他外来的闯入者,或者说只是我的一个幻觉,毕竟人们都说,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。

可是他出口叫我了,他说,小x,你是小x吗?我妈妈说,你们家搬过来了。

我点点头,环顾房间左右,里面很多旧东西,乱糟糟地叠在一起,真不敢相信可以睡得下两个人,他打扫得也有点吃力,我问他需不需要帮忙,他摇摇头:“不用,我一个就够了。”

屋外老旧的钟发出布谷鸟的叫声,我知道这个点一到,隔壁家的小胖子就该回来了,果不其然,院门口挤进来一个肉墩墩的身影。

那小胖子是早就住在这里的,人特别凶,平时仗着自己身体壮硕,在外面带着几个小跟班欺负别人。当时那会儿流行的还是哆啦a梦,于是我们就偷偷给他起外号叫胖虎。

胖虎看到我在跟表哥说话,站在门口嗤了一声说,哟,这不是疯女人的小孩吗?

他话一出口就被我顶了回去:你以为你有爸爸妈妈就好到哪里去了吗?我告诉你,你爸,有外遇。

当然这是我瞎编的,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看不惯胖虎了,话一说完觉得特别解气。

他愤怒地瞪大了眼睛,指着我和表哥说,我,我把你和他一起玩的事告诉你爸妈。

我回敬道,我爱和谁玩和谁玩,你有那闲功夫不如好好写你的作业去吧,免得脑子里什么都没有,还觉得别人不正常。

胖虎气呼呼地走了,我没想到就这样跟他结下了梁子,更没想到会成为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情的导火索。

表哥脸上依旧云淡风轻没有什么表情,但是眼神比起刚才温柔了些许。他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家的阁楼上面玩。

阁楼就是表哥的房间,因为屋檐斜度的原因,整个房间呈三角形,虽然里面十分狭小,但是比起楼下而言整洁得要命,清清爽爽的只有一张床和床边折叠的小书桌,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柜,里面摆满了我看不懂的书。

小书桌上放着一个水晶球,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。他告诉我那是以前一个女孩子送给他的,转一下底座上的发条就会响起叮叮当当清脆的音乐声。他又指了指头上的柠檬发卡,说,这也是她的。

表哥这人不太爱说话,我后来拼命撬开他嘴才知道,那个女孩子喜欢表哥,但她家里人不让她和表哥来往,后来女孩搬走了,临走之前把发卡留给了他当做纪念。

那个下午,我站在书柜前面,抽出了一本厚厚的书,上面写着很多我看不懂的字,我读了几行便觉得索然无味,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看这种书。表哥说那是《旧约圣经》,然后逐字逐句念给我听。

“⋯⋯因为爱如死之坚强,嫉恨如阴间之残忍⋯⋯”

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清澈,我抬起头,看到阳光从天窗打开的小口里透进来,灰尘在空气中飞舞。一只蓝蝴蝶停在了窗玻璃上,停了许久许久。

从那以后,表哥的阁楼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,我常常趁爸妈和姑姑都不在的时候跑到那里去,听表哥念书,照着图画书上的纸样折纸,或者是把玩他的水晶球。

那个底座其实是个八音盒,旋律我都牢牢记住了,有时候会突然哼起来。表哥说我将来或许能做和音乐有关的工作,我想了想,反驳他说,可我既不会弹琴,也看不懂乐谱呀。

表哥说不一定,他算命很准的。

确实,他总能猜中我在想些什么。

而且他总是相信命,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他说,人必须得相信点什么,才能走得下去。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正在帮我折一个蝴蝶,蓝色的,就像那天我在天窗上看到的那只一样。

晚上,我把那只纸做的蝴蝶放在了我自己房间的窗台上,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砸碎玻璃的声音,我知道是姑姑又发疯了,她好像病得越来越重,整个人像是快要被黑漆漆的夜色吞没了似的,我听见爸妈小声议论,要把谁谁谁带去什么地方,但他们的窃窃私语很快被蝉鸣声盖过,季节变迁,那只蓝色的蝴蝶不知道飞去哪儿了,我想一定是很高很高的天空上面。

过了不知几天还是几周,姑姑没了。所有人都对此缄默无言,奇怪的氛围开始在这个大院里弥漫,总有不认识的人造访这里,他们走进姑姑住过的那件屋子,出来的时候又叹息地摇了摇头。

我再没能找到去表哥阁楼的空隙,而他好像一直对着什么东西祈祷,嘴里念叨着以前他给我读过的那些话。

胖虎时不时地在路上朝我扔石子儿,我一开始很愤怒,但是表哥叮嘱我不要理他。

他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,眼神特别认真,以至于我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,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真的很准,准到不可思议。






【2.】

我不住地颤抖着,我没想到他会磕到那块尖尖的石板上,头破血流。

我惊慌失措地跑在雨里,忽然一阵雷鸣,我吓了一跳,就这样摔倒在泥泞的路上。

一把透明的雨伞撑开在我头顶,我抬头,望见那双熟悉的绿眼睛。我泣不成声地说,怎么办,我把胖虎给杀了,怎么办……

表哥说,那,小x你快逃跑吧。

我问他,逃?逃去哪里?

哪里都可以,表哥说,我也一起去。

握住表哥的手的时候,我的所有恐惧、战栗和颤抖都忽然消失了。

我们趁着大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跑回了大院,带上了逃跑过程中应该会需要用到的东西。我拿了几件衣服,偷了爸爸妈妈放在抽屉里的钱,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小刀,正准备背上双肩包离开的那一刻,我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蓝蝴蝶。

我犹豫了一下,把它用纸包起来,藏进了抽屉深处。

表哥的行李好像比我的少一些,但是看起来鼓鼓的,我猜他一定是把那本《旧约圣经》给放进去了。事到如今他依旧在相信着什么,像是一个捉蝴蝶的人,可蝴蝶从不停留,倏忽一下就飞走了。

就这样,梅雨季节浑身湿透的两人,将一切抛到脑后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的两人,从那狭小无比的世界里逃了出来,感觉好像能够去到任何地方。

说起来这一切都要怪胖虎。

如果不是他说表哥连妈都没有了,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,我就不会动手打他。如果我们两个没有打起来,我就不会用力推开他的肩膀,他也就不会磕到那块石板上面了。如果不是他,我就不会变成一个手足无措的杀人犯了。

没有目的地的我们,不知该去往何处。

我和表哥去超市买了一点食物和水,然后随便搭乘上一辆公交车。外面下着暴雨,从车窗外看出去,沿途的风景皆是陌生的。我们忘记了买一张地图,就坐到了荒无人烟的终点站,这里没有下雨,只是天上乌云密布。我环顾周围,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田野,一片草绿色之中绵延着一条生锈的铁道。我想这大概是城市的边缘,我记得以前旅行去别的城市时,就要经过很多这样的地方。

表哥指了指那条没有尽头的道路,说:我觉得我们应该沿着铁道走,或许能够去到另外一个城镇。

我点点头,和他一前一后沿着铁道线走。天逐渐地暗了下来,我不由得感到些许害怕,这条路仿佛永远走不完似的,经过了无数个田野、池塘和树林,前方依旧是重复的风景。我的双脚开始发痛,走路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,脚上可能起泡了,磨得我十分难受,但我依旧坚持走着,头昏昏沉沉的,生理泪水夺眶而出。

表哥察觉到了这一切,回过头来胡乱地帮我抹了一把眼泪,告诉我不要怕,肯定会有办法的。听着他的声音,我又想起了他念书给我听的那些下午,觉得安心了一点。

就像他说的一样,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,我们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教堂。

教堂从外观上来看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,而且造到一半就被废弃了,屋顶还没完全建成,空出好大一个洞来。玻璃窗也不是彩色的,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。

不知道这个教堂为什么被建造在荒郊野外,不过此时此刻却和表哥包里的《旧约圣经》十分应景。

我们用手电筒查看了教堂内部,发现有过一些流浪者的痕迹,甚至还有啃剩下的鸡骨头,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,因为我们也是两个小小的流浪者。

收拾好教堂地板上的碎玻璃片,表哥突然拿着一根小树枝在上面轻轻敲了起来,这让我心情稍稍感到放松,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,用玻璃尽力奏出了那个八音盒的旋律。

你真的很合适学音乐。他又重复了一次。

夜幕完全笼罩了这里,以手电筒作为光源,我们在被擦干净的长椅上开始了逃亡之旅中的第一餐。即使走了很长一段路,本应该饥不择食,面包入口却还是又干又硬,我开始想念家里的晚餐,可是作为杀人犯的我肯定是回不去了。

“想回家吗?”表哥坐在旁边问我,他还是和之前一样,总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。我没办法否认,一旦对上他那双眼睛,我就无法撒谎。

“可是我回不去了……”我咽下嘴里的面包,想起血流如注的胖虎,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,“我是杀人犯了……”

他摇摇头,看我一副快噎着的样子,把一瓶打开的水递给我。他说,只要我想回去就可以回去。

我抽噎着喝下水,疑惑不解地看着他。

“我一直都在相信着神,”他说,“现实总在告诉我让我忘了那样的梦,因为我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人生实在称不上幸福,但是我仍然坚持相信着,我遇到了那个送给我礼物的女孩,我也遇到了你。谢谢你,至今为止一直陪我走到这里。那个小胖子的死的起因是我,这件事的起因也是我,所以——

犯人,只有我一个就够了。”

我第一次听到他说那么多话。

他摘掉了那个一直带着的发卡,摸了摸我的额头,然后将它别在我的发间,靠在我的耳边像安抚一般地轻声说:你什么错也没有。

之后,我的记忆就断片了。

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白日梦般,我睁开眼睛,看到的不是教堂顶上缺口处的那一块星空,而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。

胖虎没有死,他只是受伤了,没人知道那是谁做的,他声称是自己磕的。表哥也不见了,我才明白他包里那块鼓起来的东西不是他最心爱的那本书,而是药瓶。如他所说的一样,他让我回家了,可是他自己却不见踪影,不知去向何处。我试图寻找他,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。

他就像那只曾经停在天窗上的蓝色蝴蝶,飞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时间逐渐流逝,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炎热的日子,六月就这样结束,一切仿佛没有改变,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同了——我开始学习音乐。

多年以后,我成了一名钢琴教师。


最近有个蓝色头发的小姑娘总是在我课上走神,不知道别的课上她是不是也这样。下课后,我走到她身旁,发现她用乐谱的一角折了一个小小的蝴蝶。

小姑娘天真无邪地告诉我,这是她爸爸教她的。

嗯,我说,真好看。





*没了

*这可能是一个假的柠檬,打我下手轻点

*写给今年最喜欢的曲子《那个夏日已然饱和》,略有些黑深残的歌,被我魔改了一下,微妙地写完偏头痛,我想要写点甜的……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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